郑云龙食不知味
1
“阿云嘎,”郑云龙问,“你用的什么沐浴露。”
时间临近期末,阿云嘎埋头伏案。仅有的两只手都忙着划重点:“薄荷冰爽啊!前几天借给你用,还被你骂变态。”
“哪个正常人大冬天的洗澡用薄荷冰爽。老子骂的有错吗?”郑云龙愤愤地说。他回到自己的桌子收拾东西,香甜的气味仍一阵阵从背后飘来。
郑云龙实在按捺不住,复折回来:“不对,你闻起来确实跟昨天不一样。”
阿云嘎被他说得一头雾水。他从知识的海洋里抬头,翻起自己手腕闻闻。除了薄荷,他身上并没有多余气味。“那你小子倒是讲讲,闻出什么名堂?”
郑云龙弯下腰。他把头埋入阿云嘎颈间嗅来嗅去,冰凉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蹭过温热的皮肤。
阿云嘎一下子浑身僵硬: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,两人从前也有过许多,甚至比这更加过火。但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般让他感觉如坐针毡。
很快郑云龙放开他。
他抱着胳膊靠在自己床架上,得意洋洋对阿云嘎说:“甜的,像是草莓蛋糕。你偷偷吃了蛋糕吧?”
2
郑云龙喜欢厨艺,常在打零工的沙县小吃后厨尝试新鲜菜谱。每做新的例菜,一定全部吃完,坚称从未有过黑暗料理。
阿云嘎为人实诚,实诚到请全班同学吃饭,自然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。直到亲口尝试,才晃一晃变了脸色。
“郑骆驼你实在是个人才。”他皱褶脸把这盘东西翻来覆去,企图找出满口变态辣来自哪一种菜。北京守着新发地,地大物博,阿云嘎不认识的菜还有很多。
“怎么?”郑云龙尝一口,“还行啊!”
“行个屁!”阿云嘎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,“太辣,别吃,吃了今晚不闹肚子我跟你姓。”
“郑云嘎。行,我白捡个哥。”郑云龙做骆驼脸,“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吃,没事。是你事忒多。”
阿云嘎仍执意让他倒掉。两个青年争夺一只满满当当的盘子,狭小的后厨鸡飞狗跳。老板娘在外面喊他俩消停点。
阿云嘎有困难的过去,为人处世最怕给别人添麻烦。他立刻感到不好意思,郑云龙却还在那里变着调的“阿西吧”。情急之中,阿云嘎虚虚捂住他的嘴巴:“别添乱。”
郑云龙浑身一震。
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。片刻后,一个柔软、湿润的东西扫过他的掌心。
“你是甜的,我这几天没有闻错。但我确实吃不出辣味。”在喘气和心跳中,郑云龙承认道。他垂下眼睛躲避阿云嘎震惊的目光,“事实上除了你,我尝不到任何味道。”
郑云龙用平静的口吻继续说下去,想要以此掩饰声带的颤抖:“你最好离我远点,信不信由你。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,除了把你按在这台子上,狠狠咬一口。”
3
那时候人人网真的人人在玩,阿云嘎在这上面做功课。他踩了又踩,拨开层层迷雾,找到极富神秘色彩的都市传说。
传言中世上有很少一部分人,生来对世间五味麻木。唯有爱上一个人后,才能在他身上品尝到甜美滋味。又唯有吃到爱人的血肉,才能恢复对人间百味的知觉。
北舞上下人人搞艺术,左邻右舍柜门敲成卡农,爱与性的取向已不能再开放。但阿云嘎对着满屏幕的“爱人”,一时之间彻底失去说汉语的能力。
4
“没病吧你,”郑云龙夸张地瞪大眼睛,“连这都信!”
“是真的吗,”阿云嘎问:“我是你的爱人吗?”
“嘎子,这词不能这么用。”郑云龙捏一下鼻子,顾左右而言它。今天没有狭小的空间、昏暗的光线和运动后凌乱的心跳,天大地大亮亮堂堂。青岛人实在说不出后厨里那样露骨的话。
两人走在去食堂的路上。阿云嘎用肩膀撞他的肩膀,语气中有一些促狭和挑衅:“想都敢想,现在不敢认了。”
郑云龙咬牙:“老子是喜欢你……谁不喜欢你!先说好了,我从没指望非要你回应我还是怎么着。更不可能变成畜生、来吃你的血肉。”
“我也没想杀自己祭天。”阿云嘎神色自然地说出蒙味中文。他加快脚步,把郑云龙甩在后面:
“Bi bas qamd hairtai.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自己猜去。”
“我操?那你再说一遍。”
“我再说十遍你也记不住,赌吗?”
5
年少时爱情是火,条件达到便燃烧。高温等离子迸发金色的光热,在温度、激情、勇敢和浪漫中,一切都可不顾,没人担忧未来。
他们在漫长的假期里滚到一张床上。
郑云龙叼着他的手指,一寸一寸钉入。阿云嘎低沉而情动地叫他的名字,眼眶通红的,里面有生理的水花。
郑云龙在波浪的动作中俯身,不自知地、近乎虔诚地舔过他的眼角。
泪水是咸的。
自此,食髓知味、执念顿生。人间一味变百味,酸甜苦辣向他纷至沓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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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也爱你